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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完全黑暗的山裡,老龍和秋共乘的野狼機車僅剩下尾燈和尾燈映出一點模糊的輪廓可以辨認,我騎著秋的小50全神貫注緊跟在後。山路崎嶇,似乎有幾段石子路?轉彎的角度、路的寬度,還有我的性命,完全交給老龍。

深夜不知時分,我們終於到達撒古流的家,昏眼欲睡,老龍去找秋月,撒古流升起篝火烤熱石版,秋和他興致高昂地聊著藝術創作,我兩眼沈重,他倆的聲音斷斷續續,山豬肉的甜香也絲絲渺渺。撒古流幾次要提振我的精神,和我講話,至今我只記得,我說了漢人的原罪,他說,沒有什麼原罪。


天光大亮,才知道他家在突出於溪谷的平台上,而老龍所謂世界級景觀廁所,是以幾片薄木板拼搭,緊臨危崖彷彿高懸隘寮溪,窗戶大得好像在戶外的一角小小。那是我第一次,體驗簡陋而不自卑自赧,面對天地,落落大方的大。

撒古流的爸爸是個獵人,拿傳統弓箭和我們玩,他百發百中,而我如何也拉不開。


我獨自坐在門口大樹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不可思議的,在一棵樹上看到兩種啄木鳥。不可思議而變得夢幻般的記憶,老龍在黑夜裡帶我們到於他如父子般的老獵人墓前,回憶他奔喪的種種,村子裡一大群父老兄弟姊妹熱鬧地圍著電視等著看李登輝總統接見撒古流的轉播,最後沒有轉播撒古流的講話,大家敗興哄散。撒古流的兒子女兒好像叫小蜻蜓小陶壺,三地門穿著傳統服飾盛裝參加喜宴的VuVu深邃而遙遠的眼神,讓我自覺像是個入侵者,入侵者又厚顏地往路邊結婚流水席坐進去跟著吃喝起來。


實在是記不清楚,好像去了舊好茶之後,秋先回家,我趕不上回台北的車,老龍又帶我借住撒古流的家。大門進去便是高檯通舖,打聲招呼便逕自呼睡而去。之後我一個人搭車回學校,車上擠滿上課的中學生,在他們嘰嘰喳喳的聊笑中,我即將結束第一次長達一週的蹺課。


我實在是記不得了,舊好茶不是和心魚一起去的嗎?我們還睡在底下有魯凱先人屈身葬的石板屋,我們對著北大武盪鞦韆,但可是,為何和我在水源地合照的是秋。


幾日前的農曆年假,無計畫地臨時找了明光,他是個不囉唆的好導遊,逕自帶我們到三地門秋月的家。秋月,撒古流的老婆就是秋月啊,秋月的家就是撒古流他們以前的家嗎?撒古流那些畫作我以前也見過,現在裝裱起來反而距離好遠,而溪流景觀依舊,廁所不在我記憶中的位置上。好像泡沫紅茶店熱鬧蒸騰的人聲,明光說,這是三地門比較有味道的地方,人少的平常日來撒古流或許會升起一盆火,和你聊天。


人太多我們沒坐下喝茶,明光換一個地方,神農廟俯瞰整個美濃,遠眺黃蝶翠谷。遠方狀似斗笠的山後,終於沒有蓋成美濃水庫。這位反水庫反焚化爐的青年,後來愛鄉了總幹,現在跟我一樣做一隻往返城市與鄉間的候鳥。


那應該是1995年,往好茶路上,黃蝶紛飛過沿路反瑪家水庫的標語。2009年春,我面對著沒有蓋起來的美濃水庫,那些標語,那年的記憶,好像跟美濃水庫一樣,實體不存在,只剩言說。

 

這裡有我記憶中的撒古流的家,還有我記憶中的船帆石、墾丁牧場和九棚沙丘。幾萬年來,時光之流無異,厲害的是消費的浪潮,掩蓋了靜靜的,靜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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