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是不能說的
說了,就輕了
輕了,就飄散了





十九歲

明天期末考,念不完的共筆堆在桌上,斗室更鬱閉了。突然好想好想家,好想東北季風吹過乾枯的玉米田的聲音,好想二樓書房窗戶外飄來樓下媽媽準備晚餐的味道和鍋鏟,想到眼睛都熱熱的。我顧不了讀不完的書,衝出宿舍,騎了腳踏車,一路穿過車水馬龍的仁愛路新生南路,穿過因為期末考而冷清的校園,奔馳向學校農場,那最像家鄉的地方。

農場裡,斑文鳥啾啾起落,夕陽光把綠色都變黃了,天空很乾淨,一點也不像平原冬天鎮日的灰白,風微微的,一點也沒有平原的豪爽。我眼睛閉起來,風吹過乾了的試驗玉米田,是了,就是那聲音。那聲音一定也還在家鄉等著我吧。


二十歲

和你吃飯,逛校園,有種春天吹過杜鵑花的風的感覺。

話是比較多了,但總還是圍著不怎麼相關的人事上繞。雙眼飄向遠方沒有注意的焦距,兩隻手插在口袋裡,走路也彷彿同極相斥地,維持著一定的距離。甚至,要走了,也只是「那我要回去了」「好,再見」「再見」,語氣平淡的像午睡剛醒的樣子。

你竟就真的走了,連一句生日快樂也沒向我說。

我其實是在心裡笑著的,但是一如往昔,不能讓你知道。在擾攘的臺北市裡,彷彿又聞到鄉下泥土的氣味。你走後,我一直是這樣酖迷著。

讓你把信上的抬頭去掉我的姓,我花了一年半
你會自己寫信來,已經是第三年
而至今你還不曾叫過我的名字。

甜甜淡淡的,像是一部節奏很慢的電影。蟬聲唧唧,貫串了整部片子。說著暑假裡一段始終沒有說破的愛戀(嗎?)。雖然結局是公主和王子,各自開始了各自的日子。但在那個暑假裡,蟬啦,風啦,太陽啦,都記得那個可愛的祕密。

給你,第643封不會寄出去的。


二十二歲

五色鳥、白頭翁、與綠繡眼爭鳴
在鬧鐘搖醒室友之前
天剛大亮,我從馨香中醒來
像是燒柴薪的味兒也像是
做囝仔時
讓我們忍不住從媽媽的愛心早餐上溜走
跑到街上,用小小的手掌
一把一把跳著抓的
清晨大霧
坐在床上,努力的
深呼吸
大口大口的
吸進遺忘
吸進已經不存在了的小學、國中校園
吸進已經走進文字封印的老牛車和牠躂躂的牛蹄聲
吸進好久不見的春光


二十四歲


「啊!慘了」
緊張地醒來,嘴巴還張大大,留著「了」的嘴型

…… 

啊,慘了。
怎麼在夢中也說起國語了。


三十歲

(中央社記者葉子綱雲林縣十日電)雲林縣政府文化局辦理「文學名家講座」,今年度第三場於今天下午在音樂廳舉行,邀請到知名詩人鄭愁予談「詩的蠟染手法」,吸引滿堂國中小學教師、學生聆聽。

今年七十二歲、現任東華大學駐校藝術家的鄭愁予,千里迢迢從山的那一邊的花蓮來到雲林。他說,花蓮的名字很美,是一位小家碧玉,雲林的名字很壯闊,有豪邁之氣,一定找機會將雲林的名字寫到詩裡去;此話引起現場熱烈掌聲縣府文化局邀請名家演講系列,去年邀請到白先勇、洪藍、黑幼龍,今年已邀請文建會副主委吳錦發、名作家陳若曦,今天請到鄭愁予,接下來還有余光中、陳碧端、陳義芝、廖咸浩等人;雲林縣代理縣長李進勇下午全程聽講,對於知名詩人講座,邀請到多位知名作家到場,對提升雲林文化風氣有正面意義。


從爸爸教我認識雲林這個名字起,我就對居住在名字這麼美的地方感到自豪。比起其他臺北台南這種沒有創意的名字,我覺得只有花蓮稍稍可以忝列於旁。更何況,台灣的東西南北裡,東南北都是縣市,我們台西,只一個鄉,就頂住了一方!我常看著田地幻想,很久很久以前會不會是雲霧繚繞的森林,或是一棵一棵高積雲巨立在壯闊的平原天空上,就像天上的一片白色森林,那個漢人發現來到這裡,看到「雲林」不禁大發讚嘆!

但到底是山不見了,還是雲不見了?總之,我覺得雲林變成一個悼念的名字,跟我看到的黃沙、黑褐色的海埔地、低矮的檳榔山、滿載豬雞青菜的卡車、流淌渾水的工廠養殖場...都不一樣

那彷彿是稍縱即逝的青春,只在當時被看見,起了這樣的名字,就變模樣了,徒留給我感傷

然後我離開雲林了,像雲一樣地南北飄來飄去
我在高速公路上和滿載豬雞青菜,還有砂石的卡車一起往北,看著卡車後面兩個斗大的白字,雲林,我越來越少喚她的名

現在我都變成臺北拜金小姐了,三節回家兩次,每次只會抱怨,回家比去香港還花時間
雲林是什麼?焚化爐、砂石車、六輕、風沙、混不下去對不起台西風雲這個名的黑道

還有啦,還有不敢對我講但總是私下叨唸我不愛回家也不打電話的爸媽

雲林,好迷濛的名字啊,那彷彿只在夢裡,醒來便模糊了

嘿!那個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我亂說,那裡雞和屎最多了,還有國際聞名的八色鳥呢)
鄭愁予去了,還有那麼多藝文界人士要去,呵呵,古蒙仁和李進勇讓我們雲林好文藝喔~

謝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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